寒山寨(九)
小铃铛被这冷不防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便见了那个白日突然消失的男人此时正背对着月光坐在正对着他的那面墙上,看不清神色。
那人在高墙之上,看向挂满泪痕的男孩,随口说:“哭是没法报仇的。”
小铃铛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自然知道这样的道理,低下头没有说话,但依然憋住了泪水。
“反正我也没家人了,又有什么分别。”他冷冷的回应墙上那人的话。
祁怀晏半晌没有开口,定定的看着男孩,说出那句像是反复思量了的话:“你想讨回公道吗?”
男孩一震,点了点头。
他心底是念着这男人的好的,或许因为那包银锭,或是没来由的什么原因。
“那就跟我走。”
自那日以后,一切都像从前那般尽然有序的进行着,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虞小枝除过在家学画艺,便是往返在晚墨山。
她将自己树下的书搬到了慎平小屋,她师傅人好的专门给她腾了一个小格子存放她的宝贝医书。
只是在他视线落在她其中那两本旧书上时难掩的变了变神色,凝视了许久。
虞小枝看出来却没有多言,只用故意的小失误扯回他的注意力。
后来她再次去寻小铃铛时却再也没见到过他的踪影,她曾在偶遇祁怀晏时同他问过,那人却只会像安慰人般告诉她不用担心,草草了事。
次数久了她也渐渐不再过问,因为彼时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说是晴天霹雳都削弱了几分力道。
她正在赶往京城的马车上,自昨日知晓那消息后已一夜未阖眼,双目胀的通红,泪水早已决堤。
昨日晨时,宫里讣告:皇后沈氏,温良娴淑,自壁国诞岁,母仪天下九载,薨逝于昭玄十年一月三十一。
国丧三月,各城各地的红灯笼皆换成了白布带,连带着满城的雪一并白芒一片,阴翳笼罩在壁国上空,也笼罩在虞小枝心里。
清榕姐姐死了?
开什么玩笑。
明明上次去只说是风寒,早就好了不是吗。
照理说她未得传召便贸然入宫是大罪,但朝中老臣有权吊唁,凭着她们的交情,虞小枝难道连见最后一面也困难吗?
京城散发着一股异样的气息,连带着弥漫在空气中冰凉的雾气也格外诡谲,越靠近宫里,也愈发压抑。
而千难万险入宫却始终无法获许见皇后娘娘,哪怕是遗体。她也没看见皇帝。
料想他们二人情感甚佳,皇帝应也悲痛欲绝吧。
她在朝华殿外跪了两日,求见皇上,求他让她再看看清榕姐姐,她不明白为什么数月前还康健着的人,怎么会忽然死了,连个重病侍疾的预兆也没有。
可皇帝两日没出面,他定是知道她跪在这里,连带着她们的交情也知道,为何不见她?
又过了一日,她的腿都跪出了乌青,她终于见到了皇帝。
从后宫出来的。
一脸餍足的从某个她数月前还未见过的宫嫔院里,摇摇晃晃的被笑得妖艳媚色的女人搀扶出来的那个男人。
她浑身冷的发颤。无论如何,她设想过许多见到皇帝可能的样子,失神的、悲痛欲绝的、暴怒无助的……
却唯独没想到是这样的画面。
她半跪着看着那个含笑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男人,满眼震惊,双拳不可置信的攥了攥,直到那人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离开她的视线。
虞小枝满腔怒火,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追了上去。
“皇帝殿下!”她追到一条无人的宫路上,他身后只有一个贴身侍卫,四下无人,她气喘吁吁的对他大喊,一时竟忘记了礼数。
一袭华袍的男子转身,阴翳着看向她,身旁的侍卫先一步开口:“放肆!”
侍卫欲上前按住她,她半跪在地上,嘴唇气的发白,沙哑着低声吐出一句:“求您,让我见见清榕姐姐。”
“离开。”他收回短暂停留在她身上的眸光,转身离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您曾经不是和……”
“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宫去。”他厉色。
她不明白这个人的变化为何这么大,还是说帝王薄情向来如此,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词和眼前的男人联系到一起去。
她记得几个月前,沈清榕曾在一个夜晚娇羞着轻声对她说:“我啊,同他认识二十年了。”
历历在目。
可现在这个男人离去时冷冰冰的甩来一句:“不要在孤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她倒在宫墙边缘半晌,落日稀疏的光打在她侧脸上,她扶着墙,凭着记忆走到皇后寝殿。里面清寂异常,除过看守的侍卫外,连一个侍女也没有。
她提出想进去看看,自然是被侍卫拒绝了的。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