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听说。”九歌咬咬牙,硬着头皮说:“并州刘修打过来了?”
柴桑转过身坐在了书案后,翻动着桌上的奏章,似是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九歌默默捡起地上的奏报,一步步走过去,放在了柴桑的案头,看来柴桑是真生气了。
“美玉藏于深山,人不识其美。刘修,只是对陛下一无所知罢了。”
柴桑拿着奏章的手抖了一下。
“昔时楚庄王,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九歌抽出柴桑手中遮掩的奏章,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是陛下的机会。”
眼前的九歌,让柴桑想起了在闵县时候初遇时的她,或许她天性里就带着这种性格:坚毅、果决。
四目相对,谁的眼神都没有躲闪,末了,柴桑突然一笑:“真庆幸把你从乐安谷带了出来。”
看到柴桑笑了,九歌才稍稍放松:“陛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方才不定,现在定了。”说完柴桑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身子也缓缓向后舒展。
“那方才陛下还故意吓我二人。”
“很吓人吗?”柴桑把双手放了下来,摆明一副不信的模样。
“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雷霆之怒。”
“哈哈哈哈。”柴桑笑了起来:“你吓到了?我不信。”
“两股战战。”
柴桑笑着侧过了头。
“陛下以后生气归生气,可不要不说话,不理人。看把林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柴桑听她说完自己又说林沐,脸上表情一时惊惧一时委屈,丰富得很。眼睛亮亮的,嘴巴一张一合,此刻她说什么,他都会爽快答应。
“好。”光是应下还觉得不够,身子又缓缓前移,凑到桌前,定定地看着九歌,说了句:“一定不会。”此时他离九歌不足半尺。
九歌在桌旁站着,柴桑坐着,她看他时,需要微微低下头,这个视角下的柴桑,让她肚子里的那些旷世无匹的诗都黯然失色。
她甚至感觉到,此刻她的脸已经做不出多余的表情。
柴桑看她呆呆的,又笑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渴了,能否讨一杯茶喝。”
可是事情并不像柴桑预想的那样顺利。
当柴桑在第二日早朝说自己要御驾亲征时,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一时之间,朝臣议论纷纷。
也有胆大的站出来劝阻,一是说,刘修不足为虑,一直以来便是后周的手下败将,随便派个将军便可,二是战场凶险,柴桑作为一国之君,没有必要亲临险境,更应该坐镇后方才是。
但是,这些都动摇不了柴桑的决心,饶别人怎样劝说,他都不为所动,铁了心要亲自去。
正当大家都渐渐疲了,快要放弃之时,有个人站出来了。
“刘修无知狂悖,陛下何必与他争一时意气。”此人正是翁道,是开封真正的元老,几十年间,开封几度易主,唯有他屹立不倒。
“这不是意气之争,昔时唐太宗平定天下,哪一场不是亲自出征?”
只见这人不动声色地说:“陛下还是不要同唐太宗比。”
“我军所到之处,定像泰山压卵一样将其击溃。”
翁道轻哼一声:“不知陛下当得泰山否?”
此话一出,全场寂寂,群臣骇然,没有人敢张口,没有人敢发声,大家都想看看柴桑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没有人敢抬头。
一面是初登帝位的新君,一面是历经多朝的太师,谁能想到,惯会闭口不言、深谙保身之道的翁道,竟然在群臣面前没有给柴桑留一丁点的面子。
柴桑顿时感觉气血上涌,火冒三丈,他也曾听过蜚短流长,但从来没有人这样当面践踏他的尊严,一时间愤怒和屈辱充斥着他的胸腔。
可他不能发作,尽管此刻他咬牙切齿,呼吸变得粗重,紧攥的手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但他不能发作,怒意一旦宣泄,他就会成为群臣的笑柄,成为一个喊着闹着要别人的承认与尊重,而事实上只是得不到认可的可怜的傀儡、弱者。
他没有经验和更好的办法来化解这个尴尬和窘境,但他重申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他必亲临,此战必胜。
有的人如翁道,世事变迁对其毫无影响,朝代更迭反而官运亨通。今日他这样做,无论初心是什么,结果都是把柴桑架在火上烤。
摆在柴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只能亲征,只能胜。
回到福明殿的柴桑马不停蹄地宣见朝臣大将,一时之间,殿内各色人等进进出出,无不在昭示着确有大事发生。
柴桑没有召见九歌,九歌也自觉不去打扰,虽然她也读过不少兵书,但是军国大事毕竟不是儿戏,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只会贻笑大方,甚至遗祸无穷。
一直到出征前一夜,九歌才见到柴桑。